心理暨命理師 提摩揚(Timoyang) 的不落國(blog)

　　一大早，犠牲吃早餐，趕快搭上公車，花一小時，付$3,000越幣，從起站到底站胡志明市的檳城市場。

　　為了怕玩的時候弄髒衣服，還特地穿一件深色的上衣，使衣服髒掉卻不易看出。因為不會說越南話，只好去市區檳城車站附近的背包客(backpacker)群聚的地區，有許多旅遊團專為外國人而設計，物美價廉。每家的行程包括英語導遊，但不包括門票和餐飲。

　　每一家的價格都相同，都是九美金參觀古芝(Cu Chi)地道和高台教(Gao Tai Temple)。從觀光客的觀點，此地物價低，配上旅遊品質，真是物超所值。隨便向一家旅行社報名，看是否能臨時加入。服務人員打電話尋問了一下，表示可以，於是我趕快繳費報名參加。導遊到每家旅行社或旅社接送客人上車，隨後遊客全數到齊，於是出發，向旅客逐一收取收據。

　　“I am skinny -- Hey.”（我是瘦皮猴──恢。）導遊自我介紹。他長得就是標準的越南人模樣：黝黑的皮膚，乾瘦矮小的身材，很適合鑽狹小的地道。一路上導遊簡介越南的簡史，都市的風光。他是因學費之故，自大學休學來做導遊賺學費。介紹還算用心，只是夾雜著錯誤的英文用語。

　　從高台教參觀完後，用過餐，我們這一票國際觀光客來到古芝地道，被當成肥羊痛宰，付出比當地人更高的價錢，每人付75,000越南盾，始得以入場，據說本地人只要付$20,000越南盾。

　　在一處休憩區，我向一名同團的老婦人打招呼，”Com mon ca va?”（妳好嗎？）原來她是在越南為聯合國服務。她說：”I am working incognito.”（我在此隱姓埋名。）

　　一進園區，從遠處傳來的槍擊聲，從穿軍服年輕黝黑的男性面孔，從展列的軍事武器，從殺人的陷阱，我們可以感受到越戰那叢林肅殺的氣氛。

　　到一處簡陋的展覽處，導遊給大家看影片，隨後向我們解說戰爭的種種事蹟，如數家珍的指出軍事地圖、戰爭簡史、胡志明小徑，美軍為圍堵共產勢力的擴張，捲入越戰，最後美國因全國反戰，在1973年撤退。導遊拿起鏟子和畚箕說：“We use only these tools to build tunnels.”（我們只用這些工具建地道。）最後他說：”Let’s take a walk and see what’s going on.”（起來走走看看吧。）

　　原始叢林裡，長滿了許多高大的樹木，有庭園深深的感覺。在一處樹下，毫不起眼，感覺與其他地方完全相同，一點也看不出玄機。導遊踢踢落葉，我們才看見一塊人工製成的木板，原來是地道的入口。進入洞內，要先提起蓋子，放在一邊，而後雙手撐著身體垂降至地道，隨後撥一些樹葉在蓋子上，雙手頂著蓋子，蹲下去，潛入地底，蓋好蓋子。地面上完全看不出來這裡是地道入口。地道內完全無燈光，可通往柬普賽(Cambodia)而不用簽證。

　　他示範一次，洞口與他的身材還有空隙，果然是為越南人量身訂做的。“Anybody wishes to try?”導遊問。

　　許多人試試看鑽地洞的滋味，我也不例外。我勉強可以鑽入洞口，但需雙手朝天，才可鑽入。地道內暗無天日，伸手不見五指，沒有任何路標可指示方向。凡是鑽入地道的人，一律身上沾滿了泥土，手上亦是如此。據說為了觀光客，特別把洞口加大。還好我尚可勉強鑽入地道，不像美國軍人高頭大馬，無法鑽入地道。

　　一旁還有濠溝，也是專為戰爭而開挖。濠溝裡有個洞口，洞口窄小，幾乎無法鑽入。

　　走不多遠，在另一處地道，寬度只有一人寬，願意的人走進去，有幽閉恐懼症者不宜進入。遊客要彎著腰，駝背曲膝，走路的姿勢比彎腰駝背的老人還難看，我們總是喜歡學習嬌小體型的越南軍人蹲著走。地道共分三層，深入地底五至十公尺，裡面溫度之高，讓人汗流浹背。洞裡只有微弱的燈光，照給觀光客使用。洞內完全不通風，人人汗珠如雨點般滴下。我弓著身驅前進，時而改為蹲著前行，不一會兒，滿臉通紅，油光滿面，嘴巴張開吐熱氣，像狗在散熱一樣，實在熱得不像話。爬出地道，回到地上，發覺才不過離入口一小段距離，卻令人終生難忘，難忘終生；不走一趟地道者，會遺憾終身，終身遺憾；回到地面，重見天日，好似得到永生。

　　難以想見，當年的軍人，為了求生，要攜帶笨重的槍械彈藥，穿長褲長袖，在暗無天日的地道裡活動。

　　地道長約數百公里，形成網狀的地底世界，全部由鏟子和畚箕所挖出，用最克難的方式建構而成，內部機關重重，現在大都已癱塌。如此的龐大的防禦工事，竟然沒有列入金氏世界紀綠，真是越南人的一大損失。地道內部有陷阱、婦幼區、通風口、炸彈、醫護室、產房、住家、集會所、廚房、工作室等，用最低的成本打贏武器精良的美國人。任何身材高壯的民族與瘦小的越南人打仗，鐵定打輸。

　　我的汗水直流，開水猛喝，卻一點也不想上廁所。Ｔ恤因吸飽汗水而變色，我只好以樹幹當抹布，揮掉額頭上的汗水。人人都因沈浸在揮汗如雨當中，而顯得像是落湯雞。

　　棚子內展示游擊隊帶著迫擊炮，穿著托鞋。醫藥極為落後，為防止蚊蠅侵擊，每名軍人都穿長褲長袖，扛著武器，背上背包，槍不離身，披上布保護脖子，以防叮咬。難以想見，那是多麼炙熱的天氣，多麼凶猛的毒蚊，多麼無情的越戰。

　　看了許多軍事展示物，我向同團的法國婦人說：“Guess what I like best when I was in the army…..”（猜猜看，我在當兵時最想做什麼….）

　　她說：“I don’t know.”（我不知道。）

　　“Malingering.”（裝病。）

　　“What means ‘malingering’?”（什麼是裝病？）原來非英語系國家的人還是有些英文字聽不懂。

　　“Pretending to be sick.”（假裝生病。）

　　想起以前服役時，個人最高的指導原則，就是要求生存，而非戰勝敵人。勝敗乃是政客之事，為了生存下去，一名無名小卒，可犧牲任何道德而不自責。長期的軍事教化下，差點變成殺人的機器，只會聽從上級的命令，置百姓的死活於度外。所幸台海無戰事，並未獻身沙場，留下對祖國兵役政策滿腔的國仇家恨退伍，花了數年才從軍事夢魘完全解放出來。參觀戰區，當年年幼一幅長得像叛軍模樣的影像，又浮現出來。

　　陷阱原是用於捕捉野生動物，在戰爭時用來傷人。用原始的竹器和鐵器，配上地心引力，誤入陷阱者，可將敵人刺傷。這是最原始的自動陷阱，造價低廉，效果顯著。就是這些回歸自然的利器，殺傷敵軍。我們不得不承認越南人善用其體型優勢，取得戰役的利基，強化人高馬大的弱點，因而贏過武器精良的美國大兵。

　　服過兵役者，都知道這些展示品所呈現的景觀，所帶來的感觸遠遜於兵役的經驗。

　　導遊一處一處地停下展示，一邊解說當年的鐡血民情，是如何拼手抵足，嘔心瀝血，創造軍事戰地文化，如數家珍娓娓道來，彷彿聽了一本口述歷史，時光好似回到軍事獨裁時代．行動比語言更為具體，現場的展示勝過千言萬語。導遊不用多少的英文解釋，叢林裡活生生的陳設，自然表達戰爭的冷酷無情，不是你死，就是我活，沒有溝通談判，沒有外交握旋，只有叢林法則。欠缺和談的結果，透過越戰，經過數十年的激戰，越共最終取得勝利，南北越分久必合，共產主義統一越南，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終於完成反攻復國大業。這點證明歷史是踏在敵人的鮮血上，觀念是行動的前鋒，共黨革命的基礎在於高深的學問。

　　茅草屋內建為集會所、廚房、醫院、住家、兵工廠等，設備簡陃，取之於大自然，用之於大自然，內部陰陰暗暗，沒有壁畫或雕刻，無任何裝飾，別無長物。在沒有藝術美感的室內空間生活，實是戰亂期間最佳的寫照。越戰期間，人們就在此住了數十年，數十年如一日，一切都是為了戰爭，忍辱負重。吾人不得不甘拜下風，佩服當地人刻苦耐勞，全民皆兵，安之若素。

　　沒有瓦斯，廚房煮飯菜用柴火，所產生的煙霧，可以分散開，被不同的通道稀釋掉，而不被美軍發現。地道的通風口，就像是大自然的一部分，實在無從辨出。當年有專人為地道換氣，算是人力的空調，空調機的山寨版。

　　水源用最原始的竹器製成，屋頂用茅草編織而成，室內建在地底下。想畢當年無電，更沒有電風扇、冷氣機，熱帶地區的越南軍人應穿長褲長袖，以防蚊蟲叮咬，游擊隊打了就跑，並努力做防禦工事。

　　我們觀光客，在近40度的高溫，穿短袖，飲開水，載遮陽帽，不斷向自己扇風，仍汗流浹背，滿臉紅潤，油頭滿面，一路走來，熱得要死。不知當年的越戰軍人，一路走來，是怎麼活過來的。

　　炙熱的氣氛燃燒心靈，構成一幅血腥屠殺的叢林戰。這是越南的慘絕人寰，慘絕人寰的越南；這是一個五月的午後，太陽曝曬的夏日亦道午後；這是一處戰場，一處兵不厭詐（炸）的戰場；這是一區軍事地道，一區肅殺殘酷的軍事地道．滿身是奔騰於體內的熱血，滿頭是臭汗淋漓，古芝地道使人懾然而震服，使我內心掙扎，露出猙獰的面孔，訝於戰爭的慘無人道。

　　原來古芝人在戰亂時可以活得這麼艱苦，經年累月地艱苦奮鬥，終於讓美軍在1973年撤退，亦色北越共黨南進，解放南越，越南在1975年完成共黨統一大業。

打靶

　　打靶區可射擊各式槍械，像是AK-47步槍、破擊炮等，所費不貲。每發子彈都噪音很大，約有二百分貝，射出子彈極為刺激，腎上腺素大增，獵殺是種快感，會上癮的，渾身是勁。

　　我提議：“Let’s go there just to take a look without shooting.”（我們一起去看看，不打靶。）

　　我和同團的法國婦人相邀，一同走到靶場，親臨現場，享受槍林彈雨的樂趣，細品觀樂暴力之爽。射擊手就位，站著射擊，不像真正前線戰事的射法。射擊手付高單價的射擊費，戴上耳罩，打幾發子彈。我當過兵，打過靶，享受獵殺的樂趣，目標是痛宰假想敵中共，也體驗過炸彈爆炸的威力，只是現在不想在越共的統治下，被當外國肥羊痛宰。

　　法國婦人聽到槍響聲，不禁用手摀住耳朵。我不是怕噪音，只是不敢示弱，不願摀起耳朵，想要擁抱極度震憾的聲光動感。槍聲一響又一響，一炮又一炮，我站在射手的旁邊，不斷地被巨大的槍聲嚇到，卻樂在其中，像是個自虐狂。

　　“I used to be a soldier…..Now, I am used to the gun shot.”（我曾是軍人…..現在已適應槍聲。）”The enemy was communist China.”（敵人是中國共產黨。）

尾聲

　　古芝人利用原始的天然資源，憑著一股的毅力，一鏟一鏟地在地底下創造出一片洞天，這裡連那裡，那間連到這間，形成地底世界。內有醫護室、集會所、廚房、寢室、彈藥庫、陷阱、地雷、通風口等，就像是＂村落地下化＂。一旦美軍來犯，就躲到地道裡，讓美軍摸不著頭腦。美軍身材高大粗壯，幾乎進不去地道，能進入者，若膽敢鑽入地道，很可能就出不來。當然，地道內的彈藥，也炸死自己人。

　　相較於子彈，只能打穿一個小小的地洞，另幾處被B52炸彈炸出的大坑，尤如一間教室大，才真的夠震撼。

　　最後，導遊指示大家吃一下樹薯和喝杯茶。這是當年越戰期間的飲食，我們大夥兒有吃有喝，有說有笑，快快樂樂地玩戰地風光，一點也不像戰時的生靈塗炭。古芝地道數十年後，由血腥戰役，變成國家級歡樂的戰地觀光重鎮。

　　然而這些都是血淚的歷史教訓，可以原諒，不可以遺忘。不忘歷史的越南人也深知，運用過去淒慘的歷史，原始的戰亂陳設，克難式的陷阱，加上軍人瘦小的身驅，也可以創造出戰爭觀光資源。當年越戰期間，痛宰美國敵人；現今越戰過後，用比當地人貴數倍的門票痛宰國際觀光客。
 

＜作者提摩揚為外語領隊及外語導遊＞